WhiteFinale.
《空白記憶》

很溫暖的一雙手....


雖然不完全是外婆帶大的，至少有不少回憶裡有外婆疼惜自己的時光。
外婆在米店工作，每天搬非常重的米袋、秤米搬量好的一包包米，都是需要很大力氣的動作，在年事已高的外婆身上，很心疼...不過這也是外婆所擁有的生活一部分吧？畢竟她從年輕的時候就一把一把米秤著養大我媽。

小時候我會去外婆的米店玩，幫外婆秤米、或是用手抓一把米看著它從指縫中流下，那時候外婆會問我要不要喝三味果汁(鳳梨+木瓜+檸檬)我都會說要，我很喜歡喝那種果汁，那是台北找不到的一種味道。(至少我沒認真去找就是)
除了三味果汁，偶爾也會吃上幾塊剛炸好的地瓜(蚵嗲那種)，那真的是很平凡的美食以及幸福...吃完之後我會跟著外婆去搬米袋，對於那時候的我而言，那個米袋是能夠把我裝進去的大小，其重量有多重也就知道，那時我才幼稚園吧？外婆會叫我去旁邊坐著喝果汁，因為我搬不動，可是我不想，所以就勉強抓住米袋的一腳，幫了不知道算不算一點點的力氣。
米袋會放在一台推車上，之後再推去米店外拆分成小包小包的賣，搬完米袋後我會站在推車上，外婆會推車讓我在米店旁的小空地到處移動，外婆真的很疼我，一直一直的。

到了比較大之後我回到台北，回去南部的時間越來越少，偶爾就只是過年之後的回去一趟，我還是會去看外婆，並喝著三味果汁，比較不同的是我幫不上外婆了，很多米店需要幹活的事情外婆早就弄好了，就算我提起想幫忙的事情，外婆也笑笑說不用，叫我坐在小板凳上，握著我的手跟我談談日常生活的瑣事。
有點難過...也許我還是搬不動米袋，至少我能夠分擔的力氣變多了，但，我幾乎一年沒見過幾次外婆了。

回南部待的時間隨年紀增長而減少天數，甚至有時還是當天來回，在僅剩的時間裡跟外婆交談，談話的最後我要離開時，外婆從她圍裙口袋裡拿出有點皺皺的鈔票放在我手裡，說著：「集齁力，愛赫赫塔ㄘㄟˋ」(錢給你，要好好讀書)，我推回去說我不能收，食衣住行都還是父母出錢我一毛錢都沒花到還有零用錢，根本沒有缺甚麼的，外婆卻說當作未來的讀書基金，我也只好硬著頭皮收下來雖然還是很不好意思，回台北前抱了一下外婆，說了下一次回來還會來看她。

那時候手心向上的感覺我沒有忘記。


過了好幾年，外婆在家裡摔倒，中風導致身體癱瘓了，雖然復健後勉強能走，但都還是需要人家攙扶的程度，現在坐著輪椅在我大舅家給外傭照顧，其實只要繼續復健，四肢的情況就會有所好轉，但外婆沒有心了...這時我才明白米店真的是外婆的全部，那時住院因為實在沒有人能夠顧那間米店，只好收起開了十幾年甚至二十幾年以上的米店，我想所謂的打擊就是這個樣子的吧？外婆沒有心在康復上，每天不吃不喝，說難聽點是在等死，對，她的確說她想死。

我聽得很難過，不過更難過是某次回去看外婆，那時是在彰化的大舅家，那是在搬到彰化後第一次去看她，其實她對我印象變得有些薄弱，除了我比母親更不常回去看她之外，還有阿茲海默症的影響，但外婆看到我還是會抿起笑容看我一下，我會握著她的手看她，我們之間已經沒辦法交談了，她雖然還能說話，但有些語無倫次...
那次我握著外婆的手時，她突然說一句：「XX(我的名字)哇伊僅某集齁力阿...」(我已經沒有錢可以給你了)

......當下我好想哭，因為我手心向上握著她的手，外婆以為我在跟她要錢，我明白是因為失智症她已經分不太清楚甚麼事情了，但我還是好難過，我可以說我不想要錢，我可以把所有的錢、什麼讀書基金跟壓歲錢全部退還回去，我不想要妳的錢我只想要妳好起來，不要坐著說妳想死，可以的話現在換我買杯三味果汁，我們可以一起喝完一杯。
可是沒有辦法，連母親的鼓勵也沒辦法讓外婆振作起來，我曾問我媽說：「外婆這樣，妳都不會難過嗎？」因為我媽表現得很自然，偶爾會嘆氣幾句就是。
我媽說就這樣吧，希望她能好起來也是希望，但，真的沒有那個心也沒有辦法了。


雖然不是每一天，但是曾抱著我、疼惜著我的這雙手，經過很長很長的時間，我明明很清楚的卻去忽略了這段差距...怎麼會差這麼多？已經過了這麼久的時間了嗎？我明白我也改變不了甚麼，如果可以我還是會抱持著希望，希望外婆能夠好起來。

雖然米店已經不在了，不能幫忙搬米袋，但我能夠扶妳一把的。
所以...拜託....不要放棄......